仍旧在微笑:
“从今以后,我与师尊,恩断义绝。”
颈间玉珠也被一把拽下,握在手心,渐渐爬满霜色,是那一半的杀戮道意。
然后轻轻松手,玉珠落地,骨碌碌滚向远方。
他慢慢后退,继续道;
“动如参商,永不相见。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,便已经退至殿门边。
隔着暖玉大殿,骆衡清与门边人遥遥相望,有限的空间在对方这样冷淡的视线下,竟然遥远得仿若终生不可触及。
这是阿拂第一次穿黑衣。
纯黑的薄衫穿在他身上,竟然这样肃穆,仿若在为某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守孝。
重孝之下再没有别的颜色以作装饰,黑发黑瞳,连嘴唇也因为病弱而浅淡。偏偏头上一双龙角鲜红如血,繁密如树,趁得眉眼更加妖异艳丽。
美得悲伤、哀戚、却毫不安分,甚至略显凌厉,极致艳色能深深刺痛旁观者眼睛。
在那一刻,骆衡清指尖无力地微动一下。
傀儡、符箓、禁制,有太多办法可以留下这个人。可在这样极端的美色面前,一切手段都显得徒劳,注定这样的美丽将永不停驻。
贺拂耽最后看了殿前人一眼,随后转身。
在抬步将要跨过门槛的时候,脚腕处却传来阻拦的力道。
是骆衡清。
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终于矮下身子,踉跄跪地伏在他脚踝,握住他的脚踝,心口溢出大片血液染红了一袭白衣。
“别走,阿拂。”
他软了声音,抬头看向面前人的那双眼睛黑气全消,寒霜凝结几欲化成水汽。只剩无限恐惧,和恐惧之下小心翼翼的乞求。
“我救他。我自己动手。只要阿拂留下来……”
“我爱你,阿拂。”
返魂香烟雾缭绕,浓烈的芳香中混杂着草药的苦涩。
贺拂耽捧着药碗,坐在床前,一勺一勺喂着床上的人。
三日闭关,房门打开之后,走出的那个人比此刻面前人脸色还要苍白。却依然勉强维持着从前战无不胜、坚如磐石的模样,不紧不慢道一声“成了”。
直到贺拂耽奔进房中,将那朵修补好的魂魄端详一番后,才倏忽晕倒。
又抿下一口,骆衡清注视着面前人,低声道:
“太苦了。”
“……”
贺拂耽索性放下汤匙,笑道,“其实我觉得,师尊自己一口干了会不那么苦。就算我年少时喝药,也不曾这样娇气。师尊还要不如当年的我吗?”
骆衡清却不答,仍旧专注地看着面前人。
“想吃蜜饯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
贺拂耽放下碗,拿起一颗蜜饯喂到床上人嘴边。裹了糖渍的果子很快被叼走,指尖也像是无意之中被湿润地一舔。
旁边安安静静看骆衡清喝苦药汁的白虎立刻不高兴了,扑进贺拂耽怀里,哼唧叫着也要吃好东西。
贺拂耽失笑,在它后脖颈上摸了一把。
“你是小老虎,小老虎不能吃这个。”
白虎不听,毛茸茸的大脑袋在贺拂耽怀里拱来拱去,闹得他都没有办法继续给床上人喂药,只好捧着它的脑袋亲了一下。
白虎立刻安静下来,心满意足地趴在贺拂耽脚边,头枕在床边脚踏上,一双大眼睛向上看着贺拂耽,眨也不眨。
骆衡清冷眼看着那畜生撒娇卖痴,却在见贺拂耽抬头看来的一瞬间,立刻换回温和神色。
“阿拂把它养得很好。只是太能闹腾了,我听着有些头疼。”
“师尊是想我把它带走吗?”
骆衡清心中一紧,开口却是云淡风轻。
“不过随口一说罢了,望舒宫清冷,热闹一些也好。”
他不敢再说什么,一口一口喝着药,只是双眼久久凝望着面前人。
看得贺拂耽都有些奇怪:“师尊为何一直这样看着我?我脸上有什么吗?”
“阿拂近日都穿黑衣,为师觉得新奇罢了。”

